宁渝打量着院子,虽然不大却显得极为雅致,里面隐隐有丝弦之乐,只是听得不大清楚。
见崔万采没有开口的意思,宁渝只好道:“先生在这湖广果然堪称大名鼎鼎,连原来那不学无术的陈家公子,竟也想在您的门下求学。”
崔万采轻轻哼了一声,“那陈家公子不学无术,所谓的拜师,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。”
宁渝有些摸不着头脑,只好顺着话说道:“陈将军陡然显贵,家教一时没跟上来,倒也不足为奇。”
二人走到厅中,崔万采家中似乎也没有其他的仆人婢女,他就这么把宁渝带来的山茶打开,然后泡了两杯茶。
崔万采也不客气,闻了闻茶香,又仔细品了品,回甘良久,才轻叹道:“这山茶虽不如西湖龙井那般细腻,却也有几分质朴厚重,也算得好茶了。”
宁渝微笑道:“这茶在云梦山上到处都是,山民们在上山砍柴打猎时,也会采摘个几斤,却是不值什么钱。最初小子也是偶得,仔细品味之下,倒也有几分风味。”
崔万采望着青釉茶杯里起起伏伏的茶叶片,笑道:“一碗喉吻润,二碗破孤闷。三碗搜枯肠,惟有文字五千卷。这卢仝的诗用来形容此茶倒颇为贴切。”
宁渝见崔万采一直在这茶上打机锋,心中便有些不耐,道:“先生,茶好茶坏,终究也只是茶,娱人闲情罢了。”
崔万采又笑道:“茶乃小道,何为大道?”
宁渝心中倒有些得色,道:“得此茶后,我将它名为云梦香,然后派人去山上以三倍价格收购此茶,而后包装通过我宁家商铺行销湖广,重利之下,人人皆去采茶种茶,如今这山民的生活得到大大改善,衣食颇丰,岂不是大道?”
宁渝这话虽然表面只是在讲商道民情,可是隐隐之中也有指责崔万采不务实,说完便暗中端详崔万采的表情。
崔万采不为所动,只是又端着茶杯喝了一口,道:“如今,我却是相信了你所说的人心天道之论。只是,你终究是看的浅了,这是大道,亦是小道。“
宁渝心中有些不服,道:“还请先生赐教。”
崔万采上身而立,将手负在背后,走出了屋子,宁渝也跟着走了出来。
崔万采望着远方的青山,道:“你宁渝能救这天下十人百人甚至是千人,我相信是不难的,因为你有手段。可是你若想要救这天下万人甚至是十万人,则力有不逮,更遑论这普天下亿万众生。”
“小道能呈一时之利,利尽则人散。你今日可以高价收购茶叶,明日便有更多人种茶,你又一直收购多久呢?等到那一日,山民依然是山民,你宁少爷依然是宁少爷。”
“何为小道?能行一时却不能行一世,能救千百人而不能救亿万人。唯有大道,方可一遂你心中所愿。”
宁渝听完这一番话,感觉全身上下都在冒着冷汗,回想起重生以来的种种过往,看似做了很多事情,却都是蜻蜓点水一般。
成立了雏鹰营,却一直不敢真正深入到那些学兵的内心,去真正将自己的思想传播开来,看似是时机不到,实际上是心有畏惧。
针对产业方面,无论是山茶还是岩盐,看似勇猛精进,实际上格局依然过小,带着山民们致富也只是收茶,为什么不利用山茶,去组织山民们做更多的事情?
就连拜师一事上,宁渝也是知道自己的内心的,看似谦逊有礼,实际上是任谁都没有放在心里。
而今被突然点破,宁渝却仿佛脱胎换骨一般,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,不由得深深鞠躬行礼道:“敢请先生授我大道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