沁凉也没好到哪儿去,差不多昏死当场,几个人合力把她抬到集装箱背后的一个通风处,尽量让她吸进清爽的江风。
咫涯恨不得让沁凉死在这儿别再和她作对,但就怪那个女人资历老,死了搞不好她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。她哆哆嗦嗦地去撕衣服给自己做一个简单的包扎,伤处的疼痛刺激强烈,全身感官像是被放大了几千几万倍,她脊上凉意蔓延,有什么液体正汩汩地淌进她的裤管,大概有人还没有死透,血流汇在一道往地势低陷处涌来。
她闭着眼定神,强迫自己不要去联想那些令人作呕的情状。握枪的右手因绷紧而微微颤抖着,提防对方还有后着。
码头离装箱区还有一段距离,虽然四处都有多个堆叠的高大货箱,但毕竟地方空旷,人又分散,交谈声模模糊糊地荡开来,散进四望矶下的大江中。
那伙人大概在忙着分赃邀功吧,她不无自嘲地想。
本来就是件无解的事么……她急喘了几口气,滤去厚重的血腥味,有气进有气出劫后余生总归是件快乐的事。
很久,久到她快要虚脱了,仍然不见副手过来。
嗒,嗒,嗒。
她忽然模糊地听到风里传来的脚步声。
是幻觉吗?
她维持着一个让自己出血少的姿势坐在某个装箱后,脑袋昏昏沉沉。
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却逼近了。
“谁?”
她一掀枪栓猛然睁眼,撞上一双弧头黑色的高跟鞋。鞋面磨砂,鞋跟细长,毫不在意地踏在血池中——不是枪战里的人。
袜子居然还是纯白的。
那人停了步,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默不作声。
“你后背有伤,颈骨恐怕错位,不要抬头。”
女人穿着黑色筒裤,裤脚空荡荡的,被江风拍打,隐约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腿型。
女人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,声音淡淡,却令人信服。
“腹部中了枪,这血流的。”女人微叹一声,“你来不及去医疗处,你信我,我就给你做紧急处理。”
“你是他们的人?”
她警惕地问。女人走上前,低头递给她手中一板半绿半白的胶囊。
“他们是指谁呢?”女人的语调更加柔和,“这是止痛药。”
她不回答也不拿药。
“我人在码头上,不劳你费心。”她冷冷地推开女人的手。
女人从容地收回手,把药埋进口袋深处。
“沁凉被送走了,我想,他们大概已经忘记你了。”女人后退一步,站得岿然不动,“如果不是我来看热闹……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。”
“等一等!”她忽然觉得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,“你可以送我去——”
女人笑道:“我说完了。我得走了。”
她心头一跳,几乎拼尽全力去抓女人的裤脚:“你是谁?”
女人没有挣脱,任凭布料被她满手鲜血染色。
“她为什么要去凑热闹?”屿阴轻描淡写地问她。
咫涯气结,重点是这个吗?
“你那会儿……还不认识她?”屿阴皱着眉头思索,“不应该的,那会儿我们明明见过她,在那个地下室里。”
咫涯不屑地冷哼:“那女人一向深居简出,谁知道她在想什么。你少跟她往来,搞不好哪天就身败名裂,我可救不了你。”
屿阴眸光动了动,咫涯对湘哀抱有这么大的敌意?
“后来她真的送你去疗伤了吗?”
咫涯矢口否认:“怎么可能?她找来了我的副手,让他们送我去医院。之后……之后她联系了方见止。”
屿阴猛然一惊,面色有些白了:“当事人——”
“是,他们当时就想跑,毕竟关禁闭都算是轻的。”咫涯慢慢地笑开来,“他们以为周沁凉昏迷后就可以互相包庇,谁能想到还有人来插手,坏他们的好事呢?”
咫涯继续道:“那女人夺了我的枪,照着一个男副手的胸口开了三枪。有这个先例,谁也不敢逃,所以我就被送到医院去了。”
屿阴蹙眉不语。
“若不是亲眼所见,我也没有想到周湘哀是这样的人。她一向对旁人的事表现得兴致缺缺,为人又孤傲冷僻。”咫涯摊开手,“我倒不奇怪,干我们这一行的,哪个不是两手鲜血才上位?后来那批人也被处理掉了。”
“那么你认为,周湘哀是怎样的人?”
屿阴出乎意料地打断了她的话:“我听说你祖辈谢今枝有句话,若是你千方百计探听到了什么事,你以为那不得了,但实际上只是有人想让你知道的。如果真正隐晦的事情被说出去了,那么秘密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——你看到的事情,真的是周湘哀实际的想法吗?”
咫涯似乎是被问住了,她闭上眼没搭话。
“不是这样的,她当时……和我说了一句话。”
“我和你一样姓周。”女人俯身按上她的颈骨,见她猛一瑟缩才有了下文,“潇湘取尾,蚤孤短折曰哀。”
“周湘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