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年过去,新的一年到来,而天子的寿命也即将耗尽。
南宫的气温比外面还要冰冷。就算有最好的木炭,炭火不断,然而所有人的心脏的温度都是冰冷的。
至于天子刘宏,他在经历了最初的惶恐,愤怒,歇斯底里之后,他终于开始认命了。
就像是之前说过的一样,天子刘宏其实很聪明,非常聪明。只是他的这些聪明才智并没有用在正确的道路上,而是用在了搜刮财富,消遣享乐方面。
但是现在,在生命即将到达尽头时,天子似乎有所醒悟。
浑身的皮肉开始溃烂,躺在床上甚至连动都不能动的他,心里面似乎,不,应该说,是的的确确的非常后悔。
“如果……朕登基之后,并不这么荒唐,而是励精图治,是不是现在的大汉江山,会比现在强一些呢?”他忍不住的想。
“等朕死后,面对大汉历代先帝,又什么话好说的?朕当何等羞愧啊……”
想到这里,他就觉得非常惶恐,再然后觉得有些委屈,有些想哭……当然哭是哭不出来的。甚至不单单不能哭,还要强做振作的样子,让周围的宫人们产生幻想……
当然了,话说回来,这种情况下,他能做的实际上非常有限,就算是之前,他自称是“如父”“如母”的十常侍,赵忠、张让他们,这一会儿都不在他身边,而是去捧他的妻子,大汉皇后何氏的台去了……
树倒猢狲散呢。在察觉到天子就快不行了之后,十常侍经过短暂的慌乱,而后开始寻找下家。
一方面,他们讨好何后,期望能够以何后的身份地位,弥补与何氏的关系。
而另一方面,他们也在讨好皇宫中的另一位身份尊贵的女人——也就是当今天子之母,太后董氏——
如果可以的话,他们自然也期望董氏执掌朝政。但是两面下注总是最保险的。
“朕一死,那毒妇竟然可成太后,临朝摄政。这是何等不平?!”
心里面这么想着,天子就觉得一阵阵的气闷。在气闷之后,又是一连串的咳嗽。
虽然最开始的时候,何氏因为生下嫡长子刘辩,所以被立为皇后,然而时至今日,天子与皇后之间的夫妻情分早丧。
在前日,天子宠爱王美人,便是被何后毒杀。天子的母亲董太后,也因此不喜欢何后。
这段时间,天子与朝臣之间,因为立储一事闹得很不愉快,与何后之间的关系就更加冷淡,甚至有些水火不容了。
也因为这个原因,眼看着天子病重,不久于世,何后甚至连看都不来看上一眼。只当不知。
“那贱人,该死,该死!”
天子身边,他的生母董太后气急败坏的骂着。
从来婆媳关系没有好过的。就算是天家也不例外。尤其是现在,董太后与何后之间,还有着最激烈的矛盾。
——皇子刘协乃是董太后养大的,自然更加亲近。倘若皇子刘协成为天子,那自然董太后身份地位更加尊崇。反过来,倘若是皇子刘辩为帝,则刘辩生母何后,便可执掌后宫大权。
这是权力之争。就算是发生在后宫,发生在女人之间的,仍旧激烈,仍旧恐怖,也仍旧的要人命。
董太后想的不错,她养大的孩子做天子,她继续以太皇太后之身凌驾于太后何氏之后。但是事情可没那么简单。
“陛下,你究竟做何决断?!”
在骂过何后之后,董太后又转身,看向了天子,这样问道。
听母亲这么说,天子刘宏忍不住的苦笑:“朕已经成了这个样子,又有什么办法呢?”
“你……”看着天子现在都不敢下定决心,得过且过的样子,董太后气的想说他两句。但看着刘宏形容枯槁,面无血色的样子,又有些心软了。
“唉……皇儿,这可怎么是好啊。”
“怎么是好啊……”
天子喃喃自语着,重复了自己的母亲说的话,而后下意识的看到旁边,跪倒在自己床边默默垂泪的宦官,小黄门蹇硕。
在他日常重用的一群宦官,十常侍全都着急着改换门庭时,就只有小黄门蹇硕还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了。
所谓患难见真情,这一会儿,就算是天子,也忍不住的有些感动。
“母亲,无忧。”天子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:“朕已安排妥当……”
“妥当,如何妥当?”
“朕……已命天下忠良之士,出任四方牧守,以为臂助。另,另一方面——蹇硕!”
“是,是,奴婢在此!”
听到天子叫到了他。蹇硕擦擦眼泪,膝行过来。